岁末之韵（5）——行走的雪

1

此刻，我要背着白色帆布牛仔包，用最洁净的思想，量一量，西域的雪有多辽阔，数一数，白色的梦寐在辽阔的领域里，植下了多少前世今生的美好。

我要，一半沐浴在雪里。听——

雪花在阳光，或，雾霾里又新颖又古老的声音。我要听出这两种声音里到底是温暖多于寒冷，还是光明多于阴霾，或疼爱多于苦痛。

他喜苍茫，我就在这苍茫之中，盖起一座茅屋。茅屋里，有一盆紫罗兰，一片红杜鹃，还有好多表达暖意的紫荆花。我要在茅屋里点上用雪做成的蜡烛，取暖，并将它种植在白茫茫的无边无垠的苍茫里。再回去，唤他，来，赏洁白，赏至高无上，赏一尘不染。

2.

我要在雪域里一边走，一边观赏，雪花如何绽放冷，冰凌如何释放凉。这些，实实在在的切近的寒凉，同我们爱人与爱人之间，夫妻与夫妻之间，释放出来的冷漠，到底是相得益彰还是背道而驰？我们到底是惧怕肌肤受冻还是惧怕我们的心灵受冻？

当这些带着刺一般凌冽的明晃晃的寒气，抵达我们肌肤深处的时候，我们的灵魂，颤抖还是不颤抖？我们的灵魂会不会因此而长满冻疮？这些冻疮是长在灵魂的肌肤表面还是长在灵魂的肌肤深处。

我们借着这一场雪，借着我还在雪地里袅袅娜娜地行走，我们再想一想，是我们制造的寒冷更加寒冷，还是雪制造的寒冷更加寒冷？

再想一想，我们自己构建的上下级之间冷不冷，代与代之间冷不冷，熟人与生人之间冷不冷——

3.

我们的灵魂在灵魂的煎熬中，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炙烤，然后再冷却，再炙烤，再冷却，如此三番地历炼，把我们从肌肤到骨髓，从灵魂到灵魂，统统地一代一代置换，又一代又一代地化学分解。这带着镣铐带着枷锁的颠来倒去的摆弄，是不是让肌肤上的寒气已抵达至心灵深处？

比较一下，亲爱的，比较一下，你到底抵挡不住冰雪的寒冷还是抵挡不住人际的寒冷？

4.

我站在这苍茫之中，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热爱。这些用眸子能看得见用手能摸得着的寒冷中的温暖，我要告诉他，即使寒冷，也比不冷不热要近似于人的性情。

这些跌跌撞撞的坦荡如砥，这些浩浩汤汤的大海一般的洁白情怀，这些，让我们忆起又忘掉，忘掉又忆起的起起伏伏的昨天，今天，这些带着感伤过，幸福过的一些寥寥落落，今日，我都要走。

走过一场风，再走过一场雨，还要走过一场雪。

5.

知，今日的走，不同于阳光明媚的昨天，要以摔跟斗的姿态于这挤满冰凌花的路途上蹒跚而行，脚趾头，挤在一起，不敢喊疼，倘若，真的喊出了声，所有寒冷将会一起来到，就像我此刻被雪风吹得火辣辣的脸颊，和冻得已没有知觉的十个手指头。

知，我不能用我有限的墨水来描摹这极寒之地为我散发出来的绝尘之美，也不能用我世俗的目光来衡量这一场不沾染丝毫庸俗之气的高雅馈赠。

知，我的一半已沐浴在冬的洁白里，另一半在雪路上，以挂满冰凌花的西域胡杨壁立于此，或以马鸣风啸的姿态，沐浴在西域干冷干冷的西北风里，看，瘦马驮着时代的罂粟行走于时代的柏油路上。

6.

看到地上的小草，高大的榆树，白杨树，已在雪光中奄奄一息。不仅想：

晶莹剔透和黑色暗沉是两个世纪的精神。各自彰显的北面和南面，都要争夺一方可以驻足的宝地。世间的荣美，都会因了素质不同而颇具笑意，躲在柴扉后面与躲在五角大楼的生命没有多大区别。有区别的只是人那双眼睛被暂时替代了对生命真正意义的真正思考。

生的目的，只有同一种归宿——死。

死在大树下，死在大树上，死在百草堆里，死在窠臼里，无论死在什么地方，都有无法言说的幸福和无法表达的痛苦。

这个世界，没有不苦难的生命，狮子，骆驼，东北虎，南山豹，这些强大得足以让人惊慌失措的庞然大物，与蝼蚁，草履虫，这些渺小得让人不屑一顾的小不点，同样归宿于生态循环。

7.

你看，我的身前，是洁净明媚的白，白得没有一丝尘埃，所有俗世风情都在雪界里营造另一种独自的美，连最得意的雾霾都喘不过气而显得颓废沮丧；我的身后，是皑皑茫茫的挂在玉树上的琼花，一大片。她们以她们的素洁诠释生活的含义，诠释世间无法诠释的风花雪月的至善至美；她们以她们历经的磨难和贫寒诠释没有战争，没有厮杀，没有尔虞我诈的日子的甘醇。

这，便是我此时此刻的环境，我就在这样的景致里获得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满足。

8.

我的心，要与我的精神在雪路上行走，每前进一步，都是我最大的胜利。

刺骨的西北风，寒至骨髓的凉，路上，被尘世熏黑一踩下去便会滑到的冰，这些，都不是我的敌人。

无论我的所有它们，如何负隅顽抗，无论怎样不择手段抵挡我的反作用力，都占不到便宜。我有我的意志做靠山，有我的意志和明澈的纯净，我的敌人，便会战战兢兢。

炎凉，戈壁，沙漠，这些都不算生命，真正的生命是在冰天雪地里树立起来的最妩媚最灿烂最铿锵，最具有绝代华光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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