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结束的上半场

作者：孙尊超

在我身边的同事里，有许多人喜欢打篮球。

无论寒暑，只要天气晴朗，监狱篮球场上总会有许多人。

全场或者半场，分成若干个小组，大伙轮流上场比赛，谁输谁就下来，规则很清楚，也很公平。一场球下来，球衣上到处是脏乎乎的手印，汗水从头发梢一滴滴地流下来。

打赢了兴高采烈，打输了也不懊恼。打累了就丢盔卸甲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站起来以后，地上就留下一个夸张的苹果商标一样的汗迹。

打篮球既能消磨时间，也能锻炼身体。监狱生活多少有点闭塞，上班之余，这恐怕是最好的消遣方式了。

工作很忙很紧张，而打篮球却可以放松神经：只要上了场，就要集中精力去进攻和防守。眼睛要盯着对方的手，还有兼顾着其他人的位置，在对方做出动作时，要瞬间做出判断，心到手到，才能抢在对方前面，把球处理好。所以必须集中精神，不能有一点点杂念，这个时候，不管有多少烦恼，都是要丢到一边去的，否则，要不就是接球失误，要不就是防守失位，队友不高兴也就算了，自己都要懊悔半天。

年轻的时候，我们个个精力充沛，只要没有班，可以在球场上呆上整整一个下午，呆到月亮升起。打累了，就坐在场边，看着夕阳慢慢隐到山背后，晚霞铺满天空，看着晚风渐起，把山林吹得波涛汹涌。这时能感觉到流年似水，能感觉到人生的短暂和天地宇宙的永恒，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能感觉到自己心中涌起的一阵阵苍凉。

职业篮球队员的黄金年龄是25岁到30岁左右，这个年龄，体能、技术和战术意识都很成熟，打起球来游刃有余。业余球员的运动寿命就长得多。50岁、70岁照样在场上打球的并不稀罕。但人过35岁以后，身体协调性、灵活性和体力都渐渐地走下坡路，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其实打篮球跟人生很相似。上半场譬如是青少年，体力好、浑身是劲，可以满场飞奔地猛打猛冲，即使输掉比分，还有下半场扳回来的机会；下半场就像是中老年，意识虽然还在，但体力已经下降了，这个时候就要讲究节奏，讲究控制，要确保每一次进攻防守的成功率。这个阶段，千万不能大起大落，否则的话，比赛时间所剩无几，想扳回来就很难了。

如今我已过不惑之年，算下来，应该是上半场的末尾。这个时候，如果比分领先的话，可以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也可以控制局势，保持领先优势，为下半场奠定基础；如果比分落后的话，就要拼命追赶，拿出所有的王牌，争取缩小差距，为下半场反扑做好准备。但是人生历程却并不像篮球赛的比分那么清晰和直观，有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领先还是落后。更多的时候，是会感觉到迷惑：自己虽然还算年轻，却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有了很多回忆，仿佛已经很老了。

好在打篮球教会了我很多：比如敢拼才能赢，比如尊重每一个对手，比如输球不能输人。其中最重要的是，只要比赛还没有结束，无论比分如何，无论对手有多强大，我们都不会选择举手投降，让下半场彻底变成垃圾时间。

只要在场上，就要认认真真地处理好没一个球，把最后一丝力气使出来，全力以赴地去争取胜利。这是球员的使命，也是球员的光荣。

人生更是如此！

（作者孙尊超是江苏省金陵监狱民警）